原创 叶克飞 欧洲价值 2023-10-16 

       在历史书写中，艺术史的难度可能是最大的。它强调专业和审美能力，强调文化底蕴，但又没有统一的技术标准，同时还需要写作者掌握大量人名、地名和作品名，又要让读者看明白，十分不易。

       英国艺术史家迈克尔·巴克桑德尔就在《15世纪意大利的绘画与经验》中写道：“艺术史学者群体的显着特征是敏锐、不失幽默、睿智又有活力、思想开放。但落到笔头上，这些素质却没能展现出来。”

      当然，努力是持续的，所以巴克桑德尔还写道：“很多国家到20世纪30年代都还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史写作传统与融汇方式。比如法国在艺术理论、中世纪考古、文学艺术批评等领域都有极好的基础；意大利则在文艺复兴时期就发展出了近代艺术史研究；其传统的考古和赞助人艺术评论学派都十分雄厚；德国和奥地利把哲学、考古与艺术评论衔接得最好，眼界开阔、严谨求实；英国原先只谈美学，现在也分成几个卓越的群体，如专业考古学家、业余文物藏家、非常敏锐的艺术评论家等；美国也许传习了欧洲，但明显受到了考古学家，尤其是人类学家的影响。无论哪个国家，艺术史都受各自文化背景的影响形成了鲜明特征。”

       在艺术史书写中，意大利是一个重点，文艺复兴时期更是关键，也因此诞生了许多专业书写者。巴克桑德尔写道：“意大利文艺复兴可谓是欧洲艺术史写作‘纵横捭阖’的一个重大领域。这个领域的知名艺术史家不可胜数，从16世纪50年代的乔尔乔·瓦萨里，直到20世纪的艺术史学家诸如海因里希·沃尔夫林、阿比·瓦尔堡、施洛塞尔、罗贝尔·龙吉、皮埃尔·方卡塞、欧文·潘诺夫斯基、贡布里希、罗贝尔·克莱恩等。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研究者数量庞大，让其他时代的研究群体望尘莫及。这是艺术史研究的经典领域。”

      巴克桑达尔被视为享誉世界的艺术史三大流派之一——社会史学派的代表，也是《艺术的故事》的作者贡布里希的得意门生，在学界被公认为“视觉文化研究”的鼻祖。他对文艺复兴的书写，秉承他一向的倡导，即以“图画的推论性批评”代替“图画的历史说明”。《15世纪意大利的绘画与经验》不但是了解15世纪意大利绘画的手册，也是从图像风格中解读社会历史的样本。

      艺术从来都不是孤立的，跳出历史谈艺术，往往会陷入误区。巴克桑达尔则将意大利绘画纳入15世纪意大利的经济和商业体系中，通过梳理合同、书信、账目材料，考证了文艺复兴早期的绘画贸易，解释了当时的各种日常活动和生活习惯，例如祷告、舞蹈、测量、战争等对绘画风格的塑造。他试图从社会史的角度叙说一幅伟大的作品是如何诞生的，从构图、设色、线绘等方面解说画家是如何作画的，提供了评价和鉴赏画作的专业话语体系，并且列举了诸多名家作品告诉读者如何解读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

      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并不仅仅属于画家，它还离不开雇主和受众。它也体现了当时的社会审美标准，呈现了社会的各种风貌。也正是这种社会风貌，使得意大利人逐渐形成了一种集体认同的视觉形式。

       巴克桑达尔之所以在书中大量列举雇主与画家之间的交易文件和来往书信，正是为了体现社会机制对绘画的塑造。毕竟，15世纪的绘画领域流行的是定制绘画，雇主不但会与画家协商交易，还会参与整个创作过程，提出各种要求。比如1496年，画家皮耶特罗·卡尔采塔与委托者安东弗朗切斯科·多蒂签订了一份礼拜堂湿壁画合同，合同列明了每个创作阶段和创作要求。

       也就是说，雇主更像今日的甲方。而在当时，这个群体对绘画的关注点由炫耀性的上乘颜料转向画家的技巧，就被巴克桑达尔视为绘画乃至社会风尚的转变。

       与现在面对甲方时往往焦头烂额的打工人相比，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面对雇主时轻松一些。双方不仅仅是金钱关系，也因为委托人与画家各自的身份而存在一些变化，这种变化也让二者的关系呈现多种面相，同时“两者都深刻影响了我们今日所见的作品风格：画作在许多方面仿佛是当时经济生活的活化石”。

      至于视觉经验的形成，也就是巴克桑达尔笔下的“时代之眼”，与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息息相关。尽管个人经历、知识结构和认知能力存在差异性，但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仍会制造共同性。所以，巴克桑达尔写道：

       “影响个人的视觉经验的思维工具多种多样，其中多数还与文化因素相关，由大的社会环境决定，影响其视觉体验。在这些变量中，人可以凭借既有分类来划分不同的视觉刺激，调动已有知识来处理视觉上的直接印象，面对所见之艺术品选择合适的反应。在观画时，观者需要运用已有的观察技巧。这些技巧往往并不专属于观画，而是他的交际圈中备受推崇的那些方法。画家对此会作出回应；作品受众的观赏能力其实是他赖以生存的基础。”

       同时：“生活在15世纪的人要处理日常琐事、去教堂做礼拜，还要有社交活动。正是在这些日常行为中，他们习得了辨析绘画作品的相关技巧。当然，人各有所长：有的擅于商业运作，有的精通宗教，有的更精于上流社交。但这些能力实际上人多多少少都有。而画家要迎合的，正是受众中这种普遍的观画方式。”

书名：《15世纪意大利的绘画与经验》

作者：[英]迈克尔·巴克桑德尔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培文

译者：王可梦

出版时间：2023年3月

定价：82元